医疗圈用舆论吊打患者家属一周，这样就爽了？

2016-01-22 王建秀奇点网

1月21日，北医三院孕妇死亡事件初步明朗，警方对患者与北医三院之间的关系定义为纠纷，干扰医院正常工作秩序的行为“滞留病房”，真相逐渐浮出水面。从1月16日开始，网上舆论一开始站在医院一方，随着网友的疑问以及警方介入，舆论逐渐平静，许多大V删掉了自己的评论，并公开道歉。我们现来总结一下事件发展的几个阶段。第一阶段：公函引发导火索，中科院被指支持医闹，家属被认定是顶级医闹。中科院理化所于2016年

1月21日，北医三院孕妇死亡事件初步明朗，警方对患者与北医三院之间的关系定义为纠纷，干扰医院正常工作秩序的行为“滞留病房”，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从1月16日开始，网上舆论一开始站在医院一方，随着网友的疑问以及警方介入，舆论逐渐平静，许多大V删掉了自己的评论，并公开道歉。我们现来总结一下事件发展的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公函引发导火索，中科院被指支持医闹，家属被认定是顶级医闹。

中科院理化所于2016年1月14日致函北京大学第三医院，请求该院对杨冰离世的原因做出公正透明翔实的调查，给出一份真实、完整的结论。据澎湃新闻报道，1月14日，“这份公函由所里一位处长亲自送到北医三院院长办公室，并给了家属一份复印件。他表示，并不清楚这份公函是如何被泄露到网上去的。”

这份公函成了导火索，医疗圈愤愤不平，指责中科院理化给北医三院施压，耍大牌，支持医闹，压迫医生。因此，死者家属也被称为顶级医闹。

针对公函，中国医师协会1月17日指责中科院发公函的行为称：“患者死亡后，家属以五十人之众伤害医务人员、破坏公私财物，目前该案警方已经介入”，“中国科学院理化技术研究所的职工或其家属以违法乃至有可能是犯罪的行为对待医疗非正常事件”。

烧伤人阿宝大V，甚至写出一篇文章《一个普通群众就“公函”问题对中科院理化研究所黄勇书记的公开批评》，至于文章，目前烧伤人阿宝已经删掉了对北医三院所有言论的点评，包括这篇文章。

第二阶段：医疗自媒体引爆：50个专业医闹、打砸医院，院方否认患者索要1400万。

“中国医学博士联络站”1月16日称，50名医闹占领北医三院，医闹砸医院打大夫，要求赔偿1000万。急救医生贾大成的微博也发布了各种截屏，微信截屏称家属赔偿1400万，50名专业医闹，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还有“北三泌赵”等微博号说：“专业医闹就是专业医闹，避开护士站、走廊等人多有监控的地方，医生办公室没有监控，进去拉住医生就打，打完以后自己先躺在地上，又哭又叫……”

对于医闹这件事情，北医三院官方1月16日回应称：“ 家属数十人聚集并滞留北医三院产科病房，在病房大声喧哗辱骂，打砸物品，追打医务人员，严重扰乱北医三院正常医疗秩序，对其他孕产妇生命安全造成威胁。”1月17日，家属对打砸医院否认，并要求医院公布视频。1月19日，北医三院乔杰对新浪《新闻极客》称：“院方不会公开监控，以免对家属和受伤医护人员造成二次伤害，但可以提供给警方。”1月21日，新华社报道警方消息称：“13日7时许，海淀警方接到报警后，迅速赶到现场。经调查，患者杨某1月11日经抢救无效死亡，其家属与院方发生纠纷，患者家属曾滞留病房干扰医院正常工作秩序。后经多方工作，医患双方已同意通过法律途径解决纠纷。”

对于高额赔偿这件事情，家属1月17日在微博上否认了索要1400万，要求出示证据。1月19日，《北医三院产妇死亡事件：事发的凌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文中，北医三院工作人员姚女士向新华社记者侧面承认：“网络中死者亲属向医院索要1400万元的传闻是子虚乌有之事。”

第三阶段：医疗圈集中报道“主动脉夹层十分凶险”，但家属的诉求至今是个谜。

事情发生后，医疗媒体报道都集中在主动脉夹层的风险与抢救成功率上，包括知乎、微博、微信等医疗圈人士都在集中讨论，认为这种疾病家属不能要求救活病人，更有人认为这一家是自己害了自己。还有观点认为，这个社会缺乏信仰，国人普遍不能接受医学的局限性。

然而，这些讨论并没有触及家属的关心和诉求，死者家属不满的地方是1月11日凌晨院方延误了抢救时机。死者家属在一份流传的申诉书以及1月17日的微博称，主要的诉求是死者1月11日凌晨持续胸痛7～8小时，主治医生未到场，延误了抢救时机。直到目前，1月11日凌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主治医生是否对病情第一时间进行了处理，医院并没有正面回应。

第四阶段：集体扒皮家属，到处都是男权癌、套取科研经费、五年一直生孩子。

事件初期，“中国医学博士联络站”1月16称，有医生在微信上透露了家属第一次在北医三院的丧子之痛、原因、经过以及赔偿数额，并认为：家属尝到了甜头，这次再来闹。这种丧子之痛被医生揭露，泄露了患者隐私。

在家属要求公布证据、真相尚不清楚的阶段，死者与家属的家庭自主选择开始遭到道德攻击。比如，有人开始就女方打11个电话、男方接不到电话，开始攻击家属“渣男”，《男权癌比先兆子痫更致命》、《北医三院产妇事件：男权癌才是最可怕的病》类似半吊子女权主义的文章到处散播，还有媒体报道《中科院产妇死亡事件续：杨冰老公疑皮包公司专门套取科研经费》。

值得反思的四大问题

看完整个舆论过程，大家会发现，不管医疗纠纷（这是一起100%的医疗纠纷案件）中真的谁有过失（只有医疗鉴定才能知道），医疗圈集体自卫的情绪已经高过真相本身，已经高过医疗过程本身。

“中国医学博士联络站”一篇没有经过证实的报道、一篇能够挑起医患对立的报道，就引起微信圈的疯狂转发与大V的批评，背后的现象不得不令人深思。批判医闹、对付医闹、把医闹打入监狱已经成了第一动机，甚至有人（宫鹤鑫玺）还在微博上说医生的敌人不仅包括疾病，还包括病人……另一方面，患者和家属的身份容易称为被攻击的对象，进而人们更愿意认为这个“人渣”的话不可信，他们自己受害更是咎由自取。这是一种可怕的现象，更可怕的是每次医患风波，基本上都是以愤怒开始，以集体自卫结束，最后造成医患群体性对立。

如果仅仅限于传播愤怒，每一次医患矛盾发生，我们就失去一次进步的机会。我们总结大家在各个群内就北医三院产妇的理性讨论，有四大问题是值得反思的：

首先是法律系统性缺陷。很多人呼吁医闹入刑，这是针对患者的法律约束，本身并没有问题。但是，我们国家在医疗方面的法律约束是缺失的。比照美国看，美国扰乱医疗秩序、攻击医生是要入刑的，但医生渎职、收红包也是要被吊销执照、甚至进监狱的。发生医疗事故，美国保险公司会介入调查，一层一层官司往上打，最后患者得到理赔。但在我们国家，患者和医生双方的行为，都没有在法律的约束和保护之下。长期以来，医患之间的不信任，根本原因在于此。

第二是医院管理制度薄弱。北医三院产妇死亡案件中，其实涉及医疗核心制度是否健全：会诊制度、危重病人照护制度以及紧急事故处理。即使疾病抢救成功率低，但健全的医疗管理制度会保证医疗过程不出现重大失误。我们可以对比一下美国（我们承认中美医疗管理水平是有差距的），在美国如果患者主诉不适后，医生团队必须马上处理，产科医生虽然也无法保证识别出主动脉夹层这种疾病，但他们必须明白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碰到不能处理的问题马上呼叫会诊，前来会诊的医生必须在15～30分钟内到场。美国医院还设有Code Blue Team 紧急团队，如果病人出现紧急情况，全院广播，Code Blue Team团队成员必须几分钟到场，什么时间到达、离开都有记录，北京和睦家医院就有类似的制度。另外，主动脉夹层病人死亡，是否是北医三院的第一个疑难病例？死亡病例出现后，是否仔细讨论过医院管理流程？我们并不清楚其中的过程，也没有看到过专业的讨论。据我们的了解，很多医院对死亡病例的讨论并那么热心，北京市卫生局组织的产科病例讨论会，参加者寥寥。

第三是专科医生的基础水平。尽管每个医生都受专业局限性影响，特别是现代专科越分越细，但是否能耐心听患者主诉、作出基础判断、辨识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对病人的抢救至关重要。从11日凌晨到7点的这段过程中，患者主诉胸部疼痛没有引起临床护士甚至主治医生的重视。

第四是系统的体制问题。比如，行政化管理下，医院院长无心过问医院的管理制度，导致基础管理制度薄弱。医生是单位人，而不是社会人，医生与患者的责任之间并非点对点的关系。我国的主诊医师负责制并不完善、对病人并非团队式合作。在后期的讨论中，我们还发现临床护士能力不到位、富有经验的急诊医生缺乏、中国心脏彩超医生缺乏等等问题。

最后，北医三院产妇死亡事件舆论翻转，大V道歉，这种态度变化是令人欣慰，但是否真的能成为医疗系统反思的开始？这起案件是否能成为推动医疗体制改革的标志性事件？拭目以待！

作者：王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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